踏西海作文
一個人的失敗,是從他自身的放棄開始的。一個民族的墮落與毀滅,亦然。一個人的失敗,是從他戰勝不了自己的心傲開始的,一個民族的衰亡,亦然。
——題記
(一)初入青唐
車搖搖晃晃地走上了山路,最後一座大城——西寧,被我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。這是片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的高原,我們深圳中學初一一行30餘人,一同至此環青海湖騎行。儘管第一天的路程就達到了驚人的98千米,但我並不畏懼,相反,我對自己的騎行技術非常自信,甚至臆想第二天自己遙遙領先隊伍的場景。
1000年前的北宋皇帝,也像我一樣臆想党項人的不堪一擊,最終導致西夏在西北崛起,爲自己樹一強敵。青海湖,古稱“西海”,這裏正是曾讓宋人折腰的党項之地。自大,自古以來便不是什麼好事,會讓你矇蔽了雙眼,看不到自己面對的是什麼。
(二)河湟苦
世界上有很多雄渾、壯闊的地方,如亞馬孫河口,帕米爾高原,黑海北岸的大草原,但只有河湟之地,才真正從骨子裏都充滿着一種雄然的傲風。一望無際的綠毯在層層疊疊的山丘上鋪開,碧藍的天空中有些許白雲悠然浮過,公路從中穿行,恍若與這原野融爲一體。河湟的雄渾,在於其中的柔和中透着一股剛勁,輕美中透着一抹滄桑,截然不同的景觀——草原、沙漠、油菜花田——竟和諧地融在了一起,讓時間在其中靜靜地流淌。
河湟的壯麗,是千萬年來大自然的傑作。
馳行於這鬼斧神工中,我卻感到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。想象中一馬平川的公路徐徐向前的場景並未出現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山坡。山坡不陡,山頂頭也似乎近在咫尺,可走起來卻如同是在千里之遙,好容易搖搖擺擺地上坡頂,定睛一看:“喲,前頭還有一個,更高!”
河湟孕育了肥沃的谷地,也孕育了起伏不斷的山丘,毫不吝嗇地讓美盡收我們眼底,也毫無慈悲地讓累盡入我們的腿中。
在無數的“緩”坡和毒辣的太陽的摧殘下,3200米的海拔也開始“發揮作用”,我開始後悔自己對這趟旅途難度的輕視——因爲我已將大部分的體力都耗在了前面的飆車中!沒辦法,硬着頭皮還是得往前騎,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如箭似的從我身旁閃過,我的心頭愈發不是滋味。
時間越來越晚,一個又一個的時辰如同上帝撥出的珠子灑落到我心頭,激起我心中的盪漾,讓我愈發慌神。剩餘的30千米路程好像遙不可及,飢餓與疲乏相繼砸來,我驟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,想放棄。放棄的念頭一旦到來,便會死皮賴臉地賴着不走了,一種選擇是忍着飢渴難耐,拖着疲憊的身子繼續奮進;另一種,坐車舒舒適適地狂奔30千米,省時省力。正在抉擇時,隊伍的保障車在前面不遠處停下了,我的天平立刻傾倒了。
坐在保障車上,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,兩眼朦朧中,窗外一個騎手飛馳而過,儘管他也滿頭大汗,但臉上卻寫滿了堅毅。我一震。
夜深,我坐在牀頭讀宋史,宋夏戰爭,前線西軍在河湟連連大捷,中央卻置之不理,放棄優勢,執意求和。我愕然。同樣的地方,千年之際,我爲北宋求和派所不齒,也爲自己所羞愧。我既放棄,即愧對河湟的剛勁與堅強。
(三)觀西海
青海湖,西海,措溫布,只有親眼見到她,才能明白她的壯麗。
越過又一段盤山路,那碧藍的玉盤便驟現眼前,大家驚歎起來,臉上紛紛流露出喜悅之色。
湛藍的湖面在草地後徐徐展開,直抵天際,與天交融。近觀,湖浪輕輕地拍打着岸邊的礁石,如同母親的手輕輕撫摸着孩子的頭,輕柔但不失威嚴;陽光照在湖面上,波光粼粼,頓時恍若滿天繁星降落凡塵,又如無數孩童眼中對未來憧憬的眼神……遠觀,地平線上的羣山在繚繞雲霧中若隱若現,恍若傳說中的蓬萊島仙境,遐想中,那之上可否有仙人居住?……這一望無際的青海湖,真可謂“海”,兼得湖之柔,又得海之廣,何其美?
(四)大撞車
沙土。漫漫西海北岸,烈日如火,塵沙漫漫。
“是最後一天了,今天再辛苦一天,明天就可以輕鬆了。”我想着,悄悄看向了旁邊的騎友們,試圖從他們的臉上找出和我同樣的想法,卻只看到了一片嚴肅。
自覺無趣的我扭頭回來瞄向前方,正瞧我們班長王晉陽前面有一個狹小的空位,我冷笑,輕哼一聲,很自信地開始發力,衝到左側準備超車。誰知班長將頭一低,也猛踩踏板,似乎想要阻止我上前,又似乎只是想要跟緊前方,我暗暗咬牙,兩人便在馬路上並排馳前。忽然背後傳來了大貨車沉重的鳴笛聲和馬達聲,家長們的尖叫聲也一併傳來,我大驚,一慌,向右一側,班長的車和我的車糾纏在了一起,兩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大貨車從我的腳旁帶着120分貝的聲音馳過。
我如同癱瘓了般倒在地上。那輛大貨車,差點就讓我被碾成肉泥,命喪黃泉,只因我自傲,覺得自己想超車就可以超車,不顧大家正在排“一”字隊在危險路段謹慎前行,不將自己、別人的生命放在眼裏……
這是我最羞恥的一刻。
豔陽高照,315國道上,我需有一顆謙和、平緩的心。
(五)最後時刻
站在這個山頭上,我又有種和第一天一樣的感覺——想放棄。
最後一天的我很倒黴,爆胎、剎車壞、掉鏈子……各種問題在我的自行車上層出不窮,一時彷彿全隊的苦難,都壓在了我的肩上。騎着這輛千瘡百孔的單車,每行一米都是步履難艱,領隊預告的13千米平地也在幾個坡的到來下化爲了子虛烏有。我覺得我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,我覺得我的臉色已經蒼白,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……忽然,一縷冷風將一片油菜花瓣吹到了我的面前,我稍稍扭頭,一片無垠的油菜花田乍現眼前,在冷冽的風中,這些黃色的精靈正舞得熱烈……我沉默了。小小油菜花,也能在困難前,以樂觀的舞蹈迎接刺骨的冷風,不屈服,而我呢?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打退堂鼓……我再一次想起了曾活躍在這片土地上的前輩們,種氏家族、姚氏家族、折氏家族,他們拓邊疆千餘里,卻因中央一紙詔書而被迫放棄,功虧一簣,我難道也要重蹈覆轍嗎?
……
爬上山頭,前方是望不到盡頭的大山坡,冷風又颳了起來,但我卻不再覺刺骨。
尾聲
西海的邊緣已經望不到了,我在牀邊嘆了一口氣。其實,看不看得到西海並不是重要的,重要的是我的的確確走完了西海。事實上,我看到的不光是西海,更是西海與她孕育的精神,一種剛勁、永不屈服,永不放棄的精神,它纔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穫。
我們的隊名叫“射天狼”,出自蘇軾的名篇,寫的便是活躍在河湟之地的党項人,他們叱吒風雲,不畏險阻,勇敢面對自己的內心,爲自己的民族奮鬥到底,這也是我們隊伍的意志,這也是我們民族的意志!
踏西海,正是要有不言敗的決心,正是要有勇於面對自己內心的決心,民族的復興,亦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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